半扇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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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飞驰入山,天色渐渐昏暗,马也倦了,慢了下来。

怀能见着一处避风的所在,便把两匹马都扯住了,把男子也弄下马来,将他放平在地。这时节,男子已然面色赤红,怀能见他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浑身发烫,几近僵直,暗道不好,忙扯了一片衣襟,从皮囊里倒了些水给那人擦拭额头,又从兜搭子里拿出自己救命的药丸,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索性喂给他吃算了。谁知怀能正要将他牙关撬开,那人却猛地睁开双眼,冷冷的问说,“你做什么?”

怀能原本就有些怕他,他这一声喝问,吓得和尚打了个激灵,药丸便滚落在草丛里。这药乃是方丈与他的救命药丸,平日里他一丸也不舍得吃,如今跌落,不免心痛不已。

只是他却不曾想,他体格这样的好,平日里病也不曾病过一场,又何曾要吃什么药丸。

男子也不等他答话,就已经不耐烦了起来,说,“再去取些水来!”

他看男子仍是痛楚模样,便忍不住多嘴道,“你这样难受,不瞧大夫可怎么成?”男子冷冰冰的扫他一眼,说,“大夫来了,就救得了我么?”怀能说,“救不救得,也要先请来看看才知道,不是么?”

那人嗤笑一声,也不和他理论,就说,“还不快去!”他只好慌忙的去取水。


等他将水装满皮囊回来时,见男子肩上竟落了一只鸟儿。那毛团不过拳头大小,通体雪白,额头上有一抹青痕,倒是俊俏,怀能心里奇异,想,他难道是个仙人不成?

怀能只顾贪看那只鸟儿,却不料男子已经将一把草茎嚼烂吞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皮囊,仰头喝尽。男子身旁还放着好些别的药草,或是茎,或是叶,摆得倒是齐整,怀能心想,这人胆子倒大,便问说,“这不会有毒么?”

男子冷哼一声,说,“蠢材!”也不再与他多言,静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怀能收了些干枯枝叶,点起火来,又把两匹马栓在一处,替那人挡着些风。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把怀里的荷叶包放在火堆里。不过片刻,便听火里劈里啪啦的炸了起来,怀能闻着香气,口水都要流了出来。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怀能怕他饥饿,便问说,“公子,你可要吃么?”

那人听他开口便很不耐烦,只是听他这话,倒没再发作,只道,“你去看看有什么野物,捉来烤了吃。”

怀能抖了一下,讪讪的说道,“我不杀生的。”

那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似鄙夷,又似不屑。怀能见他不信,却也解释不得,想了想,忍痛道,“我那个鸡腿,也不过舔了一口,你要不嫌弃,便给你吃了罢。”

那人嗤笑了起来,大约是觉着可笑,便说,“你去摘些野果回来。”

怀能欲哭无泪,只好去林子里给他寻些果腹之物。一面爬树,一面发牢骚,想,都怪方丈当初把他弄到这满是瘴气的湿热之地来!这地方言语不通,饮食不惯,三天两头的吃不饱肚子,还要化缘修罗汉,没饿死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他摘了半日,自己也趁机吃了个半饱,这才兜满了果子爬下树去。



等他回去,那人也精神了许多,一张脸擦地干干净净,半闭着眼,拿着他递过去的果子,慢慢的咬着吃。

火光一跳一跳的,映在那人的脸上,俊秀之中,又带着几分英气。看他的行动气色,绝不是寻常的出身。怀能心想,这人不瞪人,不骂人的时节,倒象个仙人。

他心里这样想着,男子突然抬起了眼来,问道,“ 你叫什么?”

怀能心虚的答道,“小僧法号怀能。”

男子眉毛一挑,手在刀柄上一按,他立时腿脚发软,竹筒倒豆子一般的答道,“我俗家姓花名叫琵琶只因我娘生产那夜梦到天女送了一把琵琶入怀所以给我取名叫琵琶……”

“好了!”男子皱起眉来,不耐烦的将他打断。

怀能出了一身的冷汗,觉着自己刚才一定是瞎了眼,居然觉着这人仿佛仙人下凡。

男子面色不善的嚼着药草,大约是伤口又疼痛了起来,不再理睬他。


怀能等了半响不见他开口,也顾不得烫,先把火堆里埋着的荷叶包拨拉了出来。鸡腿焦得倒也不算厉害,怀能就那么撕着吃了,只是一只鸡腿实在难以果腹,吃完咬着骨头,仍是意犹未尽。

男子吃了些野果,夜里手握着刀就睡了。怀能吃完鸡腿,也是又困又累,两人身在野外,不可无人警戒,可他想睡得不得了,心一横,想,反正还拴着马,马多警觉啊,他稍微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想着歇息片刻便偷偷逃走,结果一觉睡到天明。等他睁眼,那人早已经醒了,斯条慢理的嚼烂了药草,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做梦,便讪讪的开口问道,“你好些了?”

那人瞥他一眼,并不回答,只问,“你是北地之人罢?你老实说,来这里做什么?”

怀能多了个心眼,唱了个诺,半真半假的说道,“小僧是万佛寺和尚,法名怀能。小僧庙里要重塑佛像,主持说了,要罗汉五百尊,铜佛菩萨三尊,因此寺里僧众都外出化缘,小僧一路走来,便到了这里。”

那人打量了他两眼,大约是信了,也没再追问。

两人言语之际,昨日里那雪团似得的鸟儿又飞了过来,仍落在男子的肩头上,歪着小脑袋瞧着他,模样十分可爱。怀能正暗中称奇,却不提防那毛团突地飞了过来,用翅膀扫了他一下,倒吓了他一跳。

男子冷冷的看了鸟儿一眼,那毛团竟晓事一般,将小脑袋埋在翅膀底下,半天不敢抬起。


时隔一日,怀能的胆子就大了些,正想起身告辞,却腿脚发麻,直直的朝前倒了下去。

男子斯条慢理的说道,“对了,我昨夜在你那荷叶鸡里放了些断肠草。”

怀能脸色发白,哀求道,“这位公子,我同你无仇无怨,你怎么下这样的毒手害我……”男子顿时沉下脸去,怀能便闭紧了嘴,半晌才又低声下气的问道,“公子,我是说……,这断肠草,吃不死人的罢?”

男子说,“你可以等着看,看到底会不会死人。”

怀能心中大叫,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怎能拿来玩笑!他若当真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又有谁能来替他收尸?这人当真好狠毒的心肠。


男子看他神情惊恐,才又道,“你乖乖的跟在我身旁。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每隔七日,我便会给你解药,断肠草的药效便不至于发作起来。”

怀能暗暗叫苦,哀求道,“这位公子,小僧实在蠢笨,不堪使唤,您还不如……”男子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的说道,“那你可以滚了。”

“那这断肠草……”怀能眼巴巴看望着他,还以为这人能大发善心,放过自己。

男子冷笑一声,扶刀站起身来,轻蔑的说,“你自己要滚,关我什么事?”怀能恨得牙痒,却不敢露出分毫,连忙狗腿的上去搀扶,口里笑嘻嘻的说道,“小僧虽然拙笨,可好歹也能顶半个人用,如今就任凭公子您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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