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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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牵马就走,他只好紧紧的跟上,在人身旁小心的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男子瞥他一眼,脸上也没什么神情。怀能讪讪的,以为他不想说,却突然听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没名没姓。”

怀能差点儿被口水呛住了,“没,没名没姓?”就算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长了这么大,也总该有个名字。怀能心里嘀咕道,不想说罢?他不死心,又追问道,“那我怎么称呼公子呢?”

男子不耐烦的瞪着他,大约是嫌他话多。他安静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呱噪了起来,“那我就称呼你,没公子?”

男子脸色阴沉,手一抬,眼看就要发作,怀能连忙遮住了脸。那人冷哼一声,手放了下来,也没当真与他动手。

怀能想,怕是他伤未全愈,所以才不屑与自己动手。


男子骑在马上,缓缓走了许久,才若有所思般的说道,“我……该姓孔……”

怀能惊讶十分,想,石头开花了!他立刻笑嘻嘻的接道,“好啊,这可是圣人的姓。”

男子阴沉沉的瞧着他,他嘿嘿的一笑,问说,“孔公子,莫怪,莫怪。只是话说了一半,你叫什么呀?”

男子想了想,又不耐烦了起来,索性就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怀能觉得新鲜,这人不想说的话,随便编一个也成呀,怎么这样?

他既然递了话头过来,怀能又是个顺竿往上爬的人,又气他脾气可憎,就咳嗽了两声,道,“那就叫孔厌罢。”

男子瞥他一眼,斯条慢理的问道,“哪个厌字?”

怀能心虚起来,慌得又咳了两声,才说,“双火炎?要不上日下安的那个晏字?意思都是好的。”他看男子面色不善,又着忙的补了一句,“不然咱们两个一起走,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别人难保不会起疑。”

男子手扯着缰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把脸一沉,就说,“那就砚台的砚字罢。”

怀能也不敢多问,连声应道,“这个字意思也很好啊。”

孔砚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脸色铁青,双拳握紧,一副恼恨之极的模样。

怀能哪里还敢再招惹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没了解药。心里安慰自己,跟着就跟着罢,朝哪里走都是一样,总好过丢了性命。


只是怀能的性子却是憋不住话,虽然怕他,走了一路,还是忍不住要同孔砚搭话,也不管他肚子里的断肠草是真还是假。


他们两人就这样骑着马,一路朝北走去。

孔砚总是冷着一张脸,怀能却经常的喋喋不休。他们一路马不停蹄,一直都在赶路。怀能问他,他也只说是为了寻个道士,不肯同他多说。

怀能摸了摸下巴,很是好奇,“也不知是个什么道士?还要人巴巴的寻?”

孔砚的口气便不太好了,冷冷的说道,“干你什么事?”

他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啧啧的说道,“怎么不干我事?放着我这样俊俏的小和尚在一旁,孔公子还找道士做什么?你要怎样?只要说来,诵经念忏,说因果,谈佛法,小和尚我件件皆能,样样都行。”

孔砚斜他一眼,问他,“你能驱魔辟邪?”

他张开的嘴巴便合不上了,干笑了两声,然后才说,“我看公子好端端的,哪里要驱什么魔,辟什么邪?”

驱魔辟邪,凭得都是真本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孔砚不言不语,提起刀就打。他一面躲避,一面在口里慌忙的叫道,“打和尚的不算做好汉。”孔砚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吃得满嘴流油,你算哪门子的和尚?”

怀能慌忙的摸了摸嘴巴,哪里有什么,就有些羞恼,想,我明明擦得很干净,又上了他的当。

孔砚冷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怀能见他这样瞧不起自己,心中郁结,摸了摸怀里的佛珠,忍不住又多嘴道,“驱魔辟邪我是不懂。可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鬼怪难上门,孔公子……你说是不是?”

孔砚停了下来,骑在马上望他,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道,“你生来就这样多的话?”


怀能想,这人手里若是有针,只怕早就把他的嘴缝起来了。他嘿嘿一乐,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孔砚点了点头,口气淡淡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只问了一句,“你这和尚,以为我不会把你怎样是不是?”

孔砚说这话都不看他,怀能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忙赔着笑央求道,“孔公子,你可不要吓唬我。”

孔砚脸色一沉,冷笑道,“吓唬你?你这满口胡言的和尚,等过几日断肠草发作时,你再仔细尝尝那毒草的滋味罢。”

怀能僵了一下,不敢再多嘴了。




过了没多久,那只雪团般的鸟儿又飞了过来,落在孔砚的肩上。怀能一向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老实了不过半日,便又忍不住了,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这鸟儿一路跟着,倒有意思。”

孔砚说,“这是我的鸟儿。”

怀能见他回话,心中大喜,立刻问道,“关帝庙里那些人便是抢了这只鸟儿么?”

提起那时的旧事,孔砚便是一脸的怒色,冷声说道,“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也配养一抹青?”

怀能心里犯了嘀咕,暗笑着想道,养个鸟儿,还要看看配与不配?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这么些的毛病。又想,一抹青?原来这毛团儿还有个正经名字呢。


不过想起里关帝庙中横死之人,到底于心不忍,喃喃道,“那死了的人,也不知有无有人替他们收拾尸身?”

孔砚冷冷说道,“他们自找的。”

怀能按着胸前的佛珠,苦着一张脸,心说,是了,其实我也是自找的。

孔砚瞧见了他手里的那串佛珠,眯了眯眼,仿佛不经意般的说道,“你这串珠子倒好看,哪里得来的?”

怀能老实说道,“是方丈给的。”

孔砚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佛珠之上,迟迟不肯离去,半晌才说,“你那方丈真是不识人,平白的糟蹋了好东西。”

怀能嘿嘿一笑,不以为意。他自小便在寺中,诸位师兄哪个不比他厉害?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只是在他眼中,那些原不是最要紧的。

孔砚见他毫不争辩,皱了皱眉,厌憎地说道,“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也不比别人少些什么,怎么这样没出息?”

怀能不料他会为了这个发怒,惊讶之余,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个出家人。依孔公子之见,出家人要怎样才算得上有些出息?”

孔砚眼角一抬,冷冷的看着他,说,“但凡有些出息的,便不会跟着我来。”

怀能忍不住就在心里叫道,明明是你下了断肠草的毒药,还拿了刀抵着我的脖子逼我来的。只是却不敢出声抱怨。


孔砚心事重重,一刻不停的只顾着赶路。怀能又骑不惯马,跟着他一路走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无一处不痛的,简直恨不能躺在地上装死人才好。

他在大路上远远的看见了个茶铺,只觉得喉咙都在冒烟,连忙开口哀求,“孔公子,好歹喝口茶歇歇罢?我实在是要死了。”

孔砚虽然恼火,却没说什么,到了茶棚附近,果然翻身下马,停在了路边。怀能拴好了马匹,就去茶棚里讨茶吃。

看茶棚的老婆婆一瞧见他们两个,就连连的赞道,“好俊的小和尚,好气派的公子哥儿。”

怀能听前一句,还暗自得意,听了后一句,脸都黑了,心想这人身上带着伤,还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气派个什么劲儿。

不过怀能实在是渴得厉害了,老婆婆刚把茶碗端到他的面前,他就迫不及待的双手接过,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碗下去。

孔砚见他不消片刻就喝干了一碗,伸手又要第二碗,扫了他一眼,说,“没噎着?”结果怀能吓得差点儿噎着。

老婆婆笑嘻嘻的望着怀能,说,“哎呀,这位小师父,幸好这是凉茶,不然可烫坏了你?”

孔砚端起茶碗看了看,又不快的放下了。

怀能忐忑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僵硬。

孔砚瞥他一眼,说,“怎么不喝了?”

怀能慌忙的笑着,说,“方才是润喉,如今才要细细的品哩!”

孔砚慢悠悠的道,“一时半刻不够品的话,我可以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在茶里慢慢的浸着品?”

怀能打了个冷战,心底冒出一股恶寒。

孔砚冷哼了一声。他挤出一丝笑意,小声的说,“马上,马上就喝完了。”


怀能急忙的碗里的茶喝完,从怀里摸出两个钱来放在茶碗旁。孔砚起身要走,他连忙唤道,“孔公子!不如先歇歇罢?这马也要喂些草料才成啊?”

孔砚斜眼看他,略一思索,仍旧坐了下来,说,“你去问她,这附近最近出过什么奇怪事没,有没有哪家请过道士的?”

怀能苦着脸,说,“我一个和尚,打听人家请不请道士,……”

孔砚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的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怀能打了个激灵,慌忙的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说,“还是我去问,还是我去问。”


怀能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朝阿婆打听了起来,不料果然被孔砚说中。

老婆婆说河对面有一家有个女儿,要嫁一个富人家的傻瓜儿子,出嫁前一天有天雷落下,那女孩儿被雷击中,竟化成了男儿身。

两家为了此事争吵不休,后来有个道士路过,被富人家请了去,当场施法,仍旧把一个好女儿送上了花轿。

怀能一听,也惊诧不已,又打听了半天,只知道那道士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身旁跟着个小道童,倒是俊秀非凡。


怀能也不必再传话,孔砚早已听得真切,眼底一片冰冷,问他道,“你怎么看?”

怀能老老实实的答道,“是骗婚罢,好好的嫁女儿,又怎么会真的闹妖怪?”

孔砚一抬眼,嘲讽般的说道,“你怎么就敢说?倘若真是妖怪作祟呢?”

怀能厚着脸皮说,“倘若是妖怪,那咱们还是上路罢,人家事都已经了了,跟咱们也没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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