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屏 7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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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山门,孔砚就松开了他的手,神情古怪的看着他,怀能心底有些异样,随他眼神低下头去,才看到胸前的佛珠已有数粒炸裂开来,碎落在石阶上了。

孔砚似笑非笑的说道:“这道士果然有些仙气,你这封印要破了罢!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话音刚落,就伸出手来将他的佛珠狠狠扯断。怀能大吃一惊,眼看着佛珠四散滑落,耳边突然轰然作响,心底惊怕得厉害。

这人哄他来这山门下,根本就不怀好意!他明知这人是个妖物,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到底还是没了防备。

怀能站也站不稳,手脚发软地问道,“为什么?”

孔砚微微冷笑,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如今法力全失,你身带封印,却偏偏送上门来,若是果然有些厉害,正好教我吞吃下肚,补我元气。”

怀能听他如此言语,浑身发冷,却毫不意外,“哦”了一声,道,“依孔雀王看,怀能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吃了果然于孔雀王大有助益么?”

孔砚扯住他的僧衣,打量了一番,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怀能松了口气,想,不厉害,那他便不稀罕吃我了罢?

孔砚顿了片刻,却又缓缓说道,“虽不是妖怪,却是阿罗汉转世,倒也十分难得。”

怀能大吃一惊,心底丝毫不信,反问道,“我是阿罗汉转世?”

孔砚听他这样问,便不快道,“怎么,以为你是阿罗汉转世,我便吃不了你?你便是佛祖,我也一样吃你下肚。孔雀王本是神魔同体,与天下万物皆不相同,你若熟读佛典,又焉能不知?”

怀能听他的意思,以为他决意要吞吃自己,又惊又怕,又怒又恨。这人引他来道家山门,不过是借着仙家之气破他的封印,可笑他一路痴心妄想,丑态百出,实在不像个出家人的样子,如今堕入这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他问道,“你若是吃了我,岂不是要成魔么?”

孔砚却不答他,只说,“你前世杀孽太多,这封印除净之后,周身的恶气直冲云霄。便是我今日里不来吃你,迟早也有别人将你碎尸万段,吞吃下肚。不过你这封印与他仙气一冲,倒顺便破了我身上的这道封印。你若有什么心事,说与我,也算我酬谢你一场。”

怀能见他逼近,知道他是决意要吞吃自己了,心有不甘,问他道,“吃便由你吃,只是仍有句话要问你。你好歹看我在一路跟随,照顾你起居的好处上,答了我才是。”

孔砚有些可怜他,便说,“你问。”

怀能看着他的眼,问他,“你方才哄我踏过这山门时,为何要拉着我的手,那样笑着瞧我?”

孔砚怔了一下,微微的皱眉,正欲开口,怀能心念飞转,想,便是我命该如此,也须得拼上一拼才肯罢休。趁他犹疑之际,急急默念起昨夜熟记在心的咒法来。

脚下突然晃动起来,仿佛地裂一般,简直站立不住。

孔砚还未及开口,怀能也不曾防备,谁也不料竟会发生这样的异事,两人都大为意外,怀能更是惊慌失措。霎时之间,整座山突然都摇动起来,轰隆隆的往下沉去。

孔砚脸色铁青,怀能心里一紧,也不知是怎么,竟然伸手将他抱住,飞身跃入云端。


七修观建在山腰处,山的四方皆已塌陷,道观也随着山沉陷了下去。原本绕流而过的江水从山上肆意的漫过去,将整座山都淹在了江水之下,只露出山顶一片石台,任由江水冲过。

这样的巨变,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罢了。


江水宽阔碧清,隐约还能看到水底道观主殿上的碧瓦在水面下闪烁着光芒。怀能抱着孔砚落在江边,见江心已是另外一番景象,心里十分的后怕,便同孔砚说道,“是你做的罢,还不快快把这山复原了。这观里有仙人的,不要惹恼了他们。”

孔砚惊诧的看着脚下的巨变,听到他的话,伸手将他一推,脸色阴沉的说道,“有仙人又怎样?若是敢来,我一样吞吃他下肚!”

怀能心口原本吊着一口气,被他骤然一推,当时就摔倒在地,站也站不起来。他倒在那里,心口发疼,浑身发软,动弹不得。孔砚见他这样,吃了一惊,脸色难看的骂道,“原来是你干得好事!”

怀能还糊涂着,说:“怎么会?我明明是……”但话没说完就被他咽下去了。

他想,你教得甚么咒语,毫无用处!我明明是冲着你念的,怎么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反而是山沉了下去?

想到这里,忍不住脸色发白,才明白孔砚话里的意思,这沉山之事,难道真是自己的缘故?

孔砚却动了真怒,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沉声问他说,“你方才假意问我话,却在心底冲我念咒?”

他这一脚踩得狠,怀能吃痛,竟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开口答他。

孔砚恨道:“我教你是让你自保,你倒好,用在我身上?” 怀能痛得眼前发白,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道,你都要吞我入腹了,不用在你身上,还用在谁身上?又想,若不是自己伸手将他拽入半空,这人早同山一起跌入江心喂鱼了,可是却不敢回嘴。

孔砚眯眼看他片刻,突然俯下身来,伸手点在他眉心。

怀能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正要看他,突然间眼前闪起光华万千,就仿佛被无数双眼望着似的,心神目眩,不由自主。耳旁只听到孔砚低声说,“睡!”怀能心道不好,却已经迟了,不消片刻,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等他再次醒来,便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大约是内室,他躺在床上,绣被锦帏,入目之物均绚丽无比,那轻软的帏帐也不知什么织就的,仿佛有万千种颜色,被帐外的光华映照着,水一般流转着,极其动人,其间还绣着精致繁复的七彩云霞和散落的天花,竟是此生从未见过的。

怀能隐约的听到帐外有人悄声说话,他僵卧在那里,胆颤心惊,丝毫不敢动弹。

说话得大约是两个侍女,一个叹息道,“原来殿下法力还在,这下赤乌一族可真要遭殃了。”

另一个小声说道,“当初殿下迟迟未归,他们还劝我爹爹,说该趁这大好时机追杀殿下。幸好爹爹不肯,不然岂不是要如赤乌一族一般?”

那一个静了片刻,窸窸窣窣的也不知在做什么,然后才说,“我当初便同你说过了,殿下为人阴狠,千万不可得罪。新王再恶,也不及他一半。”


怀能听到这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想,她们说的难道是他?心中气闷,躺也躺不住,索性坐了起来,仔细听她们还说些甚么。


帐外那两个女子突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床帐被轻轻的撩起一角,怀能想要装睡,却已经迟了。一个女子朝窗内轻轻的一望,见他醒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松开手跪倒在地。

怀能连忙撩起床帐,还不及开口,便看到那她们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哀求他道,“还求尊者开恩,千万不要把我们说的话告诉殿下。”

怀能见她们怕成这样,想,原来他一向是这样的凶恶,心里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恼恨。只好先安抚她们两个,说,“别怕,我刚起来,并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又问:“你们说殿下,是说孔雀王么?”

这两人见他说出孔雀王三个字,哪里还敢起身,泪眼婆娑的苦苦哀求,仿佛十分惧怕的一般,怀能便问道,“他几时再来?”

两女子惶惶的答道,“往常每日里来三次,只是看尊者一眼便走了,今日里再过两个时辰便也来了。”

怀能听她们说起往日,大惊失色,问道,“我昏睡了几日?”

女子小心答道,“回尊者的话,已有六日了。”怀能如遭棒喝,猛然惊醒。

若他果然昏睡了六日,那沉入江心的山上诸人,怕是早就无一幸免了。他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佛珠,落空之后,才想起佛珠已被孔砚扯断,早沉落江底,不知去向了。

怀能心中悔恨之极,想,自我出得庙来,先动色心,又造杀孽,一件件都错得深重,如何还有颜面回去见长老?


怀能问那两名女子,“你们可知孔雀王捉我来此为何?”

两女子对视一眼,惶惶的摇头。

怀能心中惧怕,想,他怕是还是要吃我,便说,“两位姐姐,你们行行好,大发慈悲的放了我走罢,他若问起,只说是我私自跑掉的。”

两女子哪敢答话,伏倒在地哭着哀求于他,怀能心中焦虑,可见她们啼哭,也不由得也红了眼眶,连忙转身背对着她们,笑着说,“我不过随意说说罢了,你们不必当真。”身后却并无丝毫声息,怀能只怕她们不信,便发誓赌咒道,“你们放心便是,我只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迟些见了孔雀王,我也只字不提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孔砚在他身后沉声问道,“什么只字不提?”

怀能惊得转身过去,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男子,身着华服,气势威严,教人不能直视。两女子惶恐的伏地,尊声唤道孔雀王。怀能见他面容依稀有些象孔砚,姿容却比前日又要俊美许多,心中便想,原来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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